截止到8月3号《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突破20亿。为什么会有如此之高的票房?我想除了影片本身制作精良,比如画面、3D效果,还有剧情的设计以及其中的幽默、笑点、泪点,攫取了许多观众的内心。在我看来,这部剧的深刻心理学内涵和具有教育意义的主题才是更主要的原因。我想从如何做好父母的视角来谈几点我的感受和收获。 或许还有朋友没有看过这部剧,我想先介绍一下剧情。新版的哪吒与旧版的哪吒在剧情上做出了很大的改动。故事的开始,是天地灵气,孕育出了一颗能量巨大的混元珠。元始天尊将混元珠提炼成灵珠和魔丸。灵珠投胎为人,助周伐纣时可堪大用。而魔丸则会诞出魔王,为祸人间。元始天尊启动了天劫咒。三年后,天雷降临,摧毁魔丸。太乙真人受师傅之命,将灵珠托生于陈塘关李靖的儿子——哪吒身上。然而,由于申公豹的不轨图谋,将灵珠盗走,并把魔丸头胎至哪吒身上。所以哪吒一出生就带着摧毁的魔性和暴虐的戾气,让百姓害怕不已。一个年长的村民建议李靖为了陈塘关的安危,除掉哪吒。在太乙真人即将诛杀哪吒之时,哪吒的母亲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用身体护住了哪吒,虽然她知道哪吒是魔丸转世,虽然她知道三年后哪吒会成为魔王遭受天雷的袭击被摧毁。被村民视为祸害的哪吒,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戏虐村民,为非作歹的小魔王。每次他的出现都会把大家吓得四下逃窜,因为他的行为被父母禁足在府内不得出门。渴望被大家接受,想和大家亲近的哪吒却屡遭误解和排斥。在一次降魔的过程中,他认识了灵珠转世的龙王三太子敖丙,并结为朋友。村民们的成见让他们不相信哪吒除魔的行为,误解再次加深了。哪吒再次被禁足,对自己开始自暴自弃。为了帮助哪吒解开人们对他的误解,李靖夫妇希望在哪吒三岁生日宴上向大家说明情况从而获得大家的谅解。同时,三太子敖丙受龙族之托被师傅利用,计划在哪吒三岁生辰天雷降临摧毁魔王之时,成为救世的英雄,而打入天庭拯救龙族的命运于危难。这个计划需要牺牲哪吒的父母和太乙的性命为代价。生性善良的敖丙与哪吒有朋友之情,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不愿意杀害哪吒的父母,无意中暴露了身份。大家才获知灵珠被龙族偷走的真相。结果,在正义与邪恶、英雄与魔王之间展开了一场恶战。当天雷降临要收取哪吒性命之时,三太子敖丙挺身而出。灵珠与魔丸合二为一,对抗住了能量巨大的天雷,挽救了陈塘关全体民众的性命,也留住了哪吒和敖丙的魂魄。整个过程既有现代元素的幽默,让人捧腹,又有爱带来的内心激荡让人感动。从魔王变成降妖除魔的英雄,成就了哪吒的成长之路。在其中,李靖夫妇作为父母对哪吒的包容,教导,关心,爱护,不惜生命代价的付出,使哪吒完成了一个从魔王到英雄的蜕变。在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们的父母需要去学习些什么呢?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影片中生命之初的隐喻。天地灵气孕育出的混元珠,为什么是好坏同体呢?一半是灵珠,代表扬善除恶、济世救人,另一半是魔丸,代表危害民众、十恶不赦。这样一个好与坏的结合体,居然是天地灵气之作?这与我们一直宣扬的人之初,性本善多有差池。更多时候,我们只愿意看到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而选择性的忽视人性中的恶和坏。并把这些东西隔离、压抑掉。就像很多父母无法接受和容忍孩子的缺点和不足,只希望孩子是优秀的,美好的。所以,当孩子的不足和缺点呈现、暴露的时候,我们会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消除和改善这些问题上来,从而忽视了孩子自身所拥有的其他优点和长处。这个混元珠可以说是“人”的隐喻。他代表我们做为一个“人”,既不是神(灵珠:代表所有的好),也不是魔(魔丸:代表所有的坏)。而是一个好与坏的混合体。如果我们只能接受好的,不能接受坏的,我们的世界似乎就被分裂成两部分。就像混元珠,被分裂成灵珠和魔丸。这种状态更像是刚出生时的婴儿的心理状态:当他的照顾者能及时回应和满足他的需求时,此时的妈妈在他的心中就是一个好妈妈的样子,他会把世界(妈妈是婴儿的世界)体验为美好的、安全的。而当她的愿望和需求不能得到及时回应和满足时,此时的妈妈就是个坏妈妈的形象,他会把世界体验成毁灭的、坍塌的、不安全的。所以在婴儿的世界里,有两个妈妈在不停的切换,一个好妈妈,一个坏妈妈。这种感受带来的感觉就是分裂的、非黑即白的二元世界。 二,成长路上,母亲和父亲应该各自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哪吒的降生有点命运的味道,他被魔丸附体,所以一出生就显露了许多的对周围世界的敌意和攻击。这就像是一个体验到周围世界是不好的、一个充满敌意投射的婴儿。他把来自内在的邪恶和恐惧以及对环境的不满全部投向外部世界,人们被他的暴虐和攻击所吓倒,纷纷逃离屏,希望杀而诛之。对于这样一个充满魔性的婴儿,哪吒母亲的回应是一个对孩子具有疗愈意义的回应。在太乙真人要杀掉刚出生的哪吒时,虚弱的殷夫人挺身而出,拦住了太乙真人,并拼出全身的力气来保护哪吒:“不要伤害我的孩子”。这句话的背后,流露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无限包容,接纳和保护。不管这个孩子是好是坏,即使他是魔丸转世、即使他的生命只有三年,她都是我的孩子,我都会爱他。妈妈的勇敢和悲壮震动了太乙。此刻,一脸戾气力的哪吒被母亲抱在怀里,他起初还想拼命挣脱母亲的怀抱,并且紧紧咬住了妈妈的手掌,对妈妈实施着暴力的表达。此时,殷夫人说了一句话:“别怕,娘在这儿”。暴躁、狰狞的小哪吒瞬间露出了童真、可爱的模样,他微笑着望向母亲。在这一瞬间,哪吒所有的坏与恶和负面的情绪被母亲镜映、接纳和看到,并且给予了回应。这个过程的发生是如此神奇和具有魔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让我想到了两个心理学术语:镜映和容器。所谓镜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妈妈就像一面镜子,婴儿通过妈妈这面镜子照见自己的模样。一个孩子心理结构的建立以及对自我的认识,都是在和妈妈的关系互动中完成的。当哪吒带着对这个世界充满未知的恐惧进行攻击和摧毁的时候,他的内心是不安和害怕的。同时,他也即将面临死亡的威胁:太乙真人要替民除害,消灭它。殷夫人不仅用生命保护了儿子,让他感受到母亲的爱和接纳,同时镜映了哪吒那一刻的恐惧。妈妈对孩子的情绪做出了一个标识性的回馈,此刻的孩子感受到了妈妈的理解和看到。他内在的感受是这样的:我的恐惧和害怕被妈妈看到了,我即使很坏妈妈也是可以接受的。此刻,孩子的内在体验和外在现实是一致的,是真实的,孩子从妈妈这面镜子中看到了真实的、可以被接纳的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窗外有一个婴儿在不停地啼哭,是邻居家传来的哭声,好像孩子哭了很久,都没有人去安抚他。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一声怒吼:你闹够了没有!这个声音像是妈妈的声音,声音里充斥着烦躁,讨厌,嫌弃和愤怒。我想这个孩子在此时此刻的情绪是没有被妈妈关注到,也没有被妈妈所去理解和接纳的。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的麻木和隔离,他也不会去处理自己内部的混乱情绪,他可能很容易就会被痛苦击溃和淹没。要是哪吒的母亲殷夫人也是用和这个妈妈一样的方式去回馈他的孩子,哪吒一定不会成为以后的助人救世的英雄,而是真的会实现哪吒成为魔王的预言。 我再说说容器这个概念:这个概念是心理学家比昂的理论,他象征性的把母亲比喻成一个像容器,一个可以容纳孩子任何情绪的内在心理空间,而孩子的各种情绪被比喻成了内容物。当一个幼小的婴儿需要依赖母亲,帮助他处理加工那些无法忍受的原始感觉,就像哪吒刚出生时他带着的愤怒,攻击和恐惧是非常混乱和原始的。母亲用镜映的回应,把孩子这种无法忍受的感觉接收并加以容纳,最后以一种婴儿可以忍受的发生变化的方式返还给孩子。哪吒的在殷夫人容器的功能加工之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一个神奇的转变。 电影中另一个场景:哪吒一个人坐在墙头百无聊赖,既渴望外面的世界,有害怕人们对自己的退避三舍,从而他表现出放荡不羁,吊儿郎当,自暴自弃的样子。殷夫人提出陪她踢毽子,哪吒很开心的接受,可是由于是魔丸转世,天生神力,他踢过去的毽子像炮弹一样击打在母亲身上。母亲没有嫌弃,没有回避,而是穿上铠甲,继续陪着哪吒一来一回。这些画面也非常具有象征意义:就像一个孩子,内在的混乱和冲突以攻击的形式表达出来,首先反映在对妈妈的态度上。殷夫人的反应永远是接纳,包容,稳定的发挥着一个母亲作为容器的功能。
我们再来谈一谈哪吒的父亲李靖。当众人要诛杀魔丸转世的哪吒时,作为父亲的李靖表现出了一个父亲的爱,责任和担当。他说:“李某人家门不幸得子如此,但孩子是无辜的。她也是受害者。李某人,难以痛下杀手的人,今后定将哪吒好好管教”。李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父亲接受哪吒魔丸转世的身份和事实,并愿意为哪吒的以后承担全部的责任。这是一个父亲的爱!每次哪吒溜出去都会使整个陈塘关鸡犬不宁,但李靖并没有因此责打或辱骂哪吒。他也会严厉的管教,对他禁足和教导。为了解除天劫咒保住哪吒性命,父亲偷换了咒符,移花接木。长生云问李婧为何这样做时,李静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坚定而有力:“他是我儿!” 父亲的爱真的像座大山,稳稳地给哪吒以支撑和依靠。李靖和殷夫人的态度是一样的:无论我的孩子是好人还是魔王,我都可以无条件的爱他,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的生命!正是这种无条件的爱,我想才是戳痛很多人内心所在的地方。因为我们的被爱都是需要条件的:你必须学习成绩好,你必须表现优秀,你要给父母脸上增光,你不能让父母丢脸……好像孩子只能做到这些,才能配得上享有父母的爱。我看到有一个网友的评论留言:他说自己只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更喜欢写作,而妈妈的回应是: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我想他一定渴望自己的母亲、父亲能像李靖夫妇那样无条件的爱自己,支持自己吧! “不认命”是李静作为父亲帮助儿子去建立的信念。当哪吒认同了周围人对他的评价时,他沉沦、堕落,自暴自弃,哼着小曲自嘲: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哪吒做过许多的努力和抗争,他不服气也不想认同人们对他坏的看法和投射。可是一次次的努力让他无法解除人们对它的误解,他开始放弃自我,开始认同大家认为它是魔王的想法:“你们不是说我坏吗,我就坏给你们看!”哪吒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许多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他们也是用哪吒这样一种方式在和父母和环境做抗争。很多父母在没办法应对孩子青春期出现的一些心理和行为问题的时候,只会选择用批评、指责、冷嘲热讽、甚至打骂的方式试图去教育好孩子。在和父母抗争的过程中,这些方法只会适得其反,就像哪吒:你说我不好,我就真的表现不好给你看,这些方法,只能让我们的父母和孩子的关系越来越远、对孩子的教育越来越无力和有害。哪吒也是那样一个叛逆的少年,他去村里戏虐百姓,恶搞小朋友,让村民们闻风丧胆,从而使哪吒被大家孤立起来,真正的成了一个异类。为了帮助哪吒父亲不断的教导和鼓励他: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是谁,只有你自己说了算。为了化解村民对哪吒的误会,父亲表示要挨家挨户磕头,求他们参加哪吒三岁的生日宴,这样的做法尽显了一个父亲为儿子不惜颜面的牺牲精神。也正是这样,父亲的态度和话语被哪吒内化为对自己的认识:“不认命,我命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决定!” 我们知道人活着,很难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和看法,很多时候,我们为了成为他人眼中的自己而去做很多的努力,但总是感觉不能让所有的人满意。所以哪吒的那句说出了很多人努力想实现而没有实现的梦想。这句话激励和感染到很多人,因为这是作为一个独立的自我所拥有的价值和意义。放下别人的成见,成为你自己!在父亲的爱、信任、严厉的规则以及对哪吒人格的正确引导下,最终哪吒没有失去心性成为魔王,而是成为了拯救百姓于危难的英雄! 三、 完成整合走向成为英雄之路。 哪吒虽是魔丸转世,命运的设计让它与生俱来带着许多魔鬼的邪与恶,但在充满爱的养育环境中,魔性的邪与恶发生了一个转化。当哪吒看到父亲和太乙真人寻找去除天劫咒之法时,长生云给父亲指点,用移花接木之招,父亲把生留给了哪吒,把死留给了自己。这一幕深深触动到了哪吒的内心,使他完成了一条懂得责任与担当的内在成长之路。他重新返回到战斗中,与三太子展开了一场恶战。这时候,魔王转世的哪吒代表着正义和善良,而灵珠转世到敖丙,却被家族的使命和期待引入歧途,准备毁掉整个陈塘关,变成了邪恶与毁灭的象征。 好与坏,善与恶,此时让人内心产生的冲突还似乎难以分辨。转机发生在哪吒放弃自己的性命接受命运的挑战那一刻,看到哪吒孤身对抗天雷,三太子不顾安危挺身而出,这时魔王与灵珠结合,再次发挥出灵气和神力,在太乙真人的帮助下,最终抵御住了天雷的袭击。虽然他们失去了肉体,但最终保住了各自的魂魄。这个过程就像是一个人的心理成长和发展的过程,人最初的状态把世界分裂为好和坏,那么到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当好和坏整合到一起的时候,才会释放出巨大的力量,就像是作为一个人,具备了好坏整合的能力,从而发展出一个客观成熟的眼光去面对世界。我们既可以意识到自身的好与坏,优秀与不足,我们也可以接纳他人的好与不好,也可以看到父母养育的艰辛和他们能力的局限。同时,从父母的视角来看待孩子,不会因为孩子的学习差而否定掉他所有的努力,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缺点而否定掉他整个人。这个整合的达成来自父母一直努力的用正确的方式对待。 哪吒与敖秉可以说是殊途同归,最后都完成了自己的整合之路,但他们俩走的完全不是一条路线。哪吒出生就被定义为坏孩子,但是在后天的养育环境中,母亲的镜映、包容,父亲的爱,支持、信任、规则,帮助哪吒完成了蜕变的成长之路。敖丙似乎相反,天生灵珠转世,清新俊秀的外表象征着善良与美好。可是在师傅的误导下,在龙族使命和父亲的期待下,他迷失了自己,试图毁灭整个陈塘关,差一点变成了一个杀戮的恶魔。外在的环境会让一个人失去自我,失去天性。很多背负着父母期待的孩子,会像敖丙一样,找不到自己,迷失自己。由此可见,无论先天是善还是恶,是好还是坏,只要有好的养育环境,有好的养育功能的父母,魔王都能变成英雄。相反,孩子再聪明、再有天资,如果后天环境不好,养育不当,同样也会走上一条毁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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